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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廿三，子时，长安城偏殿
黑夜中亮起几束火光。
“羽林、虎贲，全体听我号令，围藏书塔列鱼丽阵。”
主将领事一声令下，几十号人迅速排兵布阵。
只见刚刚还在散漫不成形的队伍瞬间整齐划一，眨眼间就各司其职站在对应位置上，个个强打起十二分精神，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，准备迎接重要人物的到来。
见此场景，季羽内心也跟着微微浮动，他知道——自己算是来对了。
半柱香后，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黑纱的人缓缓朝藏书塔走来，身子挺得端正。面部虽被轻纱遮住，可趾高气扬的架势却丝毫未减。
走到大门前，那人犹疑地观察了一下四周，怕是忧心这群人有什么疏漏。
随后，掌事的将领低头与他暗语了几句。
听罢，方才微微颔首，还算是满意。
‘此人举手投足间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，到底是谁？’
季羽抿了抿嘴，神情算不上轻松。
来不及深究，他蹑声跳下房檐，急忙捏了个咒，令队伍后面的人失去神识，自己则杳无声息地跟着行军一同进入了藏书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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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塔分为三层。
第一层，凡人可以通过令牌随意进入，藏书也非稀奇的书典，多为政籍、律法、黄册，以及各朝各代的史册等系列杂书。
到了第二层，寻常百姓便不得进入，除非是天子有紫薇星护佑，可以不被此层中百年沉积的妖气附体。
丛书也相比于第一层则要更加诡奇，此间不乏禁书。为防一些不怀好心的仙家进入，此层之中设置了重重结界，近几十年间也算安稳。
最后，便是第三层。
此层只镇了两本书。
一本是玄真先祖从前还在人间时写下的预言——天魔星降世人间大乱、武林中前十名每人一首诗相对应，皆出自其中。
至于其余的嘛，便不为世人所知了……
此书据说曾被一人翻动过，仅是看了几页文字，回家后的第二天便暴毙而死，上面所写的内容却被流传下来。
如今天下人心惶惶，怕也是为所由。
第二本便是涵盖了世上所有之通天遁地的禁术。也是传言——只要习其一二，成则登天得道，败则堕入地狱无间，永世不得超生。
诱惑越大，代价愈重，虽然一旦失败就相当于万劫不复。可即使如此，古往今来，仍有无数人想要窥探其中所录，死伤无数。
成者也是大彻大悟，隐为林栖者，即便成仙，也无人知晓。
季羽自然不会为了顾云舟苏醒就去第三层盗取禁书，他此行的目的只是藏书塔的二楼偏倚西南侧——心魂唤醒秘术。
进都进来了，虽说不能掉以轻心，但确实是度过去最难的关卡了。
跟在队伍后方，季羽通过法术也探听到一些信息——原来，他们今日要进行祭天仪式。
闻之，季云逸一挑眉，心中暗道：‘从前要是祭天大法都是天子亲自主持。果然是变天了啊。如此一来，这个黑袍男子应该就是如今真正的当政人。’
可是，怎么偏偏选在了子夜？
就算心中疑云重重，季羽也顾不上打探详情。
趁着队伍拐角的时机，他迅速脱离行军，寻到了通往藏书塔二层的门廊，从怀间抽出扇子，轻轻拍了门环三下，紧接着，大门缓缓朝他开启。
事不宜迟，季云逸直奔二楼西南角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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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去经年，这是季云逸第二次踏入藏书阁，上次还是光明正大的同先帝一齐进入，这回…居然是行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，简直天差地别。
许是今日要举行祭天仪式的缘故，第二层藏书塔中的妖气减弱了不少。
西南角处季羽一本本禁书地搜寻过去，终于，指尖落在了一个本名为《心魂召灵》的古籍上。
见之，季羽微微蹙眉。
从前，他也在别人嘴里略听说过一二，听说是打通两个人的心脉使其合二为一，再由另一人进入沉睡者的心魂中，寻到人解除心魔梦魇便可复苏。
翻开书籍，上面所写果然和季云逸的猜想别无二致，只是此法风险甚大，若是潜入他人心魂者一不小心便会同其一起困在心境中，再也无法醒来。
也有可能二人双双走火入魔，自此便无仙缘。
更有甚者，因为双方心魂并不和谐相融，他者进入的一刹那二人皆暴毙身亡。
翻阅的过程中，季羽的手背上的青筋渐渐凸起，神情凛然。这个办法的确见效快，一旦成功便事半功倍，顾云舟立刻就能苏醒过来。倘若一旦失败，就意味着万劫不复，甚至将会“一尸两命”。
除此之外，会不会有其他的方法？
季云逸放下此书，拿起其他丛书翻阅起来。
怎料没过多久，从楼下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！紧接着楼中出现了一道神光，其势直冲藏书塔之顶，抵达云霄。
与之同时，一股强大的气流席卷了整个塔楼，弹指一挥，季云逸亲眼看到在场的所有凡人刹那间化成了齑粉。
季羽怕暴露行踪，急忙栖身在一个高大的书架后，透过藏书缝隙，观察起楼下的黑衣人一举一动。
既然都来了，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，居然敢以活人献祭企图登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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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柱前，一人踏着满地粉尘，步履缓缓来到藏书塔一楼的池潭景观前，动作十分悠哉地摘下了面纱，旋即拜倒在光柱前，对着那道光行了一个大礼。
季羽瞪圆了眼睛，想看清那人模样。
可是无奈，他对着的恰是那男子的后身，怕是难以识得“庐山真面目”。急得季云逸双手死死扒紧书架，他总有种预感，这人定不光是祭天，还有别的目的。
“弟子旭尧拜见神?，天官万福寿禄，各路从者敬服。弟子在此奉上百位童子之心，寄以表达臣下的一片赤诚之心。愿这天地生灵绵延繁衍，生生不息，祝各路仙官?我兴武国土千秋万代，万古长存。”
其他的祭词，季云逸一句也没听进去，唯独“百位童子之心”在脑海中挥之不绝。
何等残忍之徒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！一百条活生生的性命，竟被视为祭品献给神灵？
简直惨无人道！
他雁客侠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，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，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将那个叫旭尧的人千刀万剐。
“愿天帝显灵，助弟子一臂之力，灭了魔教宗主——肖无双。”
“弟子已将眼线暗插在他身边，只要时机得当，他们师徒二人一具不留。也算是了却天下苍生一个共同的心愿。”
语罢，旭尧缓缓起身，又跪拜了三次，命随从取出馔玉木盒，将一百颗心脏倒入池中。瞬间！血腥味在空气中迸裂开，池水也由清变浑浊，最后显出一片血色。
随着光束渐渐散去，一切恢复原状。
祭天仪式，算是告一段落了。
季羽躲在暗中，看完了整个过程，心态从好奇变成厌恶又转而为激愤。只得狠狠按耐住自己心中的冲动，手掌都磨出了血泡，才堪堪忍住没有与其一决生死。
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小不忍则必将乱大谋。
待旭尧一行人离去后，季云逸又翻查了几本禁书，上面所述情形与顾云舟的状态均有出入，便就此作罢。想来，他也在此停留有一阵了，若是再不离开，行踪一旦暴露定生祸端。
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。
心想如此，季羽小心翼翼地将古籍放回原来的位置，随后踏雪无痕地离开了藏书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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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面，天已亮至鸡鸣时分。
回到客栈，肖信和小元正坐在台阶上依偎着打瞌睡，想来二人也是一夜未眠。
自打旭尧说出肖信顾云舟身边有埋伏的暗线时，季羽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小元。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，她的眼里有着与年岁不相匹配的镇定，即使发生天大的变故也能做到临危不乱。
何况她出现在肖信身边的时机太过于巧合，身世又如此迷离，很难不叫人怀疑。
真正毁掉一个人，争取到全然信任才是一把血淋淋的利刃。
“起开！我回来了。”季羽走上前一把推开了二人。
“嗯？”肖信此时还是懵懵的，睡的也不踏实，脑袋十分昏沉，“季，季前辈，您回来了啊，您也不说去干哪里了，害得我们担心了一夜。”
“我还要你们操心？你还是多为自己着想吧，别叫人梦中暗杀，一命呜呼了，变成个冤死鬼。”
“啊？”肖信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，只感觉这人怎么去了一夜回来奇怪了许多。
“好了好了。”
季羽心情烦躁的很，此行虽算顺遂但却也拖回来一大堆烂摊子。他需要好好整理思路，一个接着一个的解决。“无双，你即刻去烧热水，我要为你师父作法。”
烧水添柴倒是没问题，肖信连声答应下来，思索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这次又是为何要作法？”
闻音，季羽对上了肖信的双眸，一字一顿道：“我要，唤醒顾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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