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鼓楼上，每敲一下鼓，仿若都在警示他们师徒二人——距离宵禁执行的时间正在流逝。
夜幕笼罩大地，光明退散，长安城即将堕入黑暗漫夜。
“驾！让开！都让开！”
斯时，来往行人也步履匆匆。好几次，肖信在转弯进入下一条街道的时候都差点撞到商贩或者百姓，即使是高声吆喝也几乎无济于事。
就当他们快疾驰而过一个巷口的时候，肖信忽然发觉好像有点不对劲，于是他赶忙拽紧马绳，“吁！”一声，迫使马停了下来。
一个狭小不起眼的巷尾，几个混混正围堵一个小姑娘，并上下其手，不顾女子的哭喊，依旧对她动手动脚，猥琐至极。
小姑娘害怕，吓得浑身发抖却手无缚鸡之力，没办法回击，只能默默承受着凌辱。
“住手！给我停下！”
肖信高声一斥，瞬间吸引了整个巷子的目光。
看到那几个人的脸时，肖信才发觉，世上竟然有如此凶神恶煞之人。生着一副人相却青面獠牙，凶悍至极。一般人家看到这种人也会吓掉半身胆，不会动了。
‘在这个时间，出现在皇城的，必定不是什么寻常百姓。’
肖信心里虽然这么想，却仍是无所畏。他将马绳收拢在掌心，待马停稳后，并未去管身后的顾云舟，径自跳下马，手中提剑，朝巷末走去。
“无双。”
顾云舟刚想制止，却被肖信插话道，“总不能坐视不理，你说对吧，师父。”
肖信脚步微顿，却未回头，“此乃皇城！更将临宵禁，何人在此处撒野？”
“呦呵！”
那群人看到有个不自量力的来了，更加兴奋。
肖信仔细瞧清了他们的面目，心中的猜想更加坚定——确实并非凡人，应该是修仙未成，堕成了半人半鬼的杂客。倒也无妨，一群喽???媒饩觥
“喂！哪来的滚回哪去！别扫我们的兴致。”
这骄横语气，目无王法，确实狂的很。
肖信笑了笑，靠着墙根儿，抬头看他们都不看一眼，只从剑鞘中拔出那把寒冰冷刃，用袖口轻轻擦拭。
“怎…怎么，不说话，怂了？”
里面的头儿见肖信手中的剑不是俗物，人也出落得气宇非凡，心里不由得开始打怵。可又怕上来就输了气势，掉面儿，只能接着挑衅，“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？”
“怕我？”肖信冷哼一声，缓缓抬起头，手中剑也随着目光逐渐抬起，剑锋铄铄，“你们怕的是它吧。”语罢，霜暮剑剑身已经缠上层层寒霜，道道蓝光迸发。
那群人从未见过如此上等的剑刃，吓破了胆，一动都不敢动。
“还不快滚！除非你们真的不想活了。”
“啊啊！快跑！”话音还没落，那帮人就各自抱头鼠窜，也丢了方才那股戾气。
等人都走后，肖信才把剑收入匣中，方才被欺辱的小姑娘还蜷缩在角落，瑟瑟发抖，怕是刚刚被吓得不轻。
“没事了，坏人都走了，没人会欺负你了。”肖信放轻了脚步，来到那团灰色阴影下，刚想摸摸那小姑娘的头以作安慰。身后却传来了一阵????的脚步声。
以为是那群人又杀回来了，肖信连忙警觉地回头，眼神不由得变得狠戾。结果，待他一定神才发现，原来是顾云舟。
肖信直了直身板，将剑纳入鞘中，“不能丢下她一人在此处，长安城里太混沌了。”
顾云舟抿着薄唇，回问道：“那你欲如何？”
“送她回家。”语罢，肖信俯下身，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，等她从惊慌中缓过神，抬起头望向肖信的时候，他的心不免为之一震！
那个女孩的眼睛太特别了。
除此之外，震慑到肖信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，可是他们从前并未曾见过。
肖信怔了怔，到底还是一把将小姑娘抱起，飞奔至巷头跃身上马。剑鞘轻抽马背，只听一声长嘶啸起，扬尘而去。
“快说，你家在哪？”
小姑娘瑟缩在肖信怀中，身子还在微微颤抖，嘴里支吾着：“我，我没有家。”
闻言，肖信不由得津起鼻子，眼看着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，也不知道小姑娘是被吓到了还是真的无家可归。无奈，他只好打马先行，在坊间长街上穿梭。
如今钟鼓已经敲了百余下，这几天风波不断，断不能再招惹是非了。
忽然，肖信眼睛一亮，扭头对一旁并驾白马的人说道：“前面，就是一家酒楼！师父，你看到了吗？”
顾云舟点了点头以示回应，他们终于在禁军搜街封城前安顿好了车马，身边还带着一个半路上偶然遇见的，不知姓名的小女孩。
＊
“二位客官，住店还是打尖啊。”
“住店。”肖信风尘仆仆来到掌柜面前，拿出进城令牌，眉毛一挑，眼神瞥向身后，示意老板他们一行共三人。
“好嘞！”掌柜的倒是机敏，“三间上房。”
斯时，日头终于落下西山岭。外面踏踏的打马声不断，从窗口处向外探去——禁卫军身穿铠甲围住长安城，满城陷入一片晃人眼目的璀璨之中。
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森罗林立。顾云舟同肖信站在轩窗边，背对着落日耀眼的光芒，目光却犹疑地审视着眼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孩。
肖信：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小，小元。”
顾云舟：“家住哪里？”
“不，不记得了。去年的时候被人卖到都城，拼命跑出来后，乞讨为生。”名为小元的姑娘说得真诚，怯意也显露无疑，看上去确实不像在撒谎。
肖信咳嗽了一声，小元太过紧张，这么严肃的问话，他确实怕再吓到她。
“我们没有想吓唬你，小妹妹。”肖信来到小元身边，蹲下身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柔声道：“那你的老家在哪里呢？”
“陇西郡。”
真是巧了，肖信回头望向顾云舟，他们出了长安就要到陇西，正好这小姑娘的故里也是陇西。要不带上她一起去？
对此，肖信些犹豫不定。
“敢问姑娘…”这时，一道缱绻的声音在肖信背后响起，“陇西郡离皇城七百多里路。就算是被掳来了，其间逃走的机会定不算少，何故到长安城了才想着要逃？”
“再者说，那些人将你卖到都城，皇都规矩森严——即便是仙家也需令牌入城，对贩卖人口更无法容忍。你作何解释？”
此番话一讲完，肖信也觉得此间种种巧合确实有诸多蹊跷。他点了点头，顾云舟向来严谨，多点思量是好的。
小元并未怯懦，脸上更是没有一丝惶恐，她抬起头，一深一浅的眼瞳像是两颗绝世宝珠。
“公子误会了，小女从陇西到长安城的途中并不是没有想过逃跑。”
“可是他们走的都是些幽森小路，我形单影只，如果逃跑，除了落下个被毒打的结果外无一用处。”小元目光闪烁了片刻，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：“公子身姿不凡，定知长安城中妖魔鬼怪横行，豢养奇珍异兽就算了，他们还养人……”
说到此处，女孩神色变得有些慌张，怕是看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交易，心里烙刻下极深的阴影，“不仅如此，还有专门的组织为其提供‘货源’，瞒天过海之术无所不用其极，唬唬守门官兵太容易了。”
“只需要…拿银子去贿赂就成了。”
闻此，肖信呼吸一滞，身子都有些僵硬。他实在是料想不到，盛名之下的皇城，暗处究竟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？多少肮脏的、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东西，正肆虐人间？
“我是从在故里的时候就被盯上了。在陇西，当地人觉得我是个异类，而到了皇城或许能卖上个好价钱。”
听了这么多，肖信不由得感怀，唯独顾云舟的眼神依旧薄凉。居高而下地审视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。可她有理有据，思路顺畅，却也不好再质疑些什么了。
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，一旁的肖信插道：“这些人，真是可恶至极！小元你莫要害怕，刚好我们也要前往陇西，一路上两个人也是闷得很，你就跟着我们吧。”
“无双。”
肖信冷冷道：“怎么？”
他自然心知顾云舟的性情，想要带着个不明不白的人上路他定不会让自己如愿。
“你想带着她？”
肖信没有回头，只是微微侧过脸，不带丝毫情绪地说：“不行吗？难道要再将她扔进深渊里。既然当初选择把她救了起来，就应该负责到底，不是吗？师尊。”
那人没再回话，肖信还在等待他的驳论。过了半晌，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叹，“你想，便带着吧…”
这回连肖信都没想到，顾云舟竟然就这样妥协了。
*
待吃完晚饭，本应该陷入死寂的长安城，空中突然炸出了一道火光，冲天之声霎时震慑住了酒楼里的所有住客。
人们纷纷拥到回廊，探出脑袋往外望才发现，原来是烟火之宴开始了。
这是属于仙家子弟的狂欢，平民无法参与其中。这些年正教虽然没为百姓做过什么好事，但是每隔几年就要镇水妖、驱邪灵，以及给各城的墙门修补结界，以防三界中其他生灵大举入侵人间。
算来仙家子弟也有些功德，但他们摒弃官位也不在意钱财，此等活动给他们放宽权限，就当是奖赏了。
这才是皇都真正的模样。
长安城的夜才刚刚开始。
肖信站在高楼之上，俯瞰人世间百态冷暖，别有一番风味——舞龙喷火，杂耍绝技样样不落。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灯笼，此番景象与肖信在宣州城中看到的情景相似，都是那样的繁闹。
忽然！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，肖信的目光忽然被两行人吸引了过去。剑宗带弟子游街，迎面碰到一行身着红袍的人，结果他们连正眼都不看一眼，直接略过朝前走去，还差点撞到那些人的肩膀。
肖信看着好玩，也不知道那些穿红衣的人是哪个派别的，便转过头去问顾云舟。
“哪家弟子教服红衣，头上发髻高盘？”
“红衣？头发高束？”顾云舟思量了片刻，回道：“应为方家拳派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肖信点了点头，他虽然未曾下山，可顾云舟讲过好玩的事情总能记得长远。“拳宗在江湖中内敛惯了，剑宗倒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势。”
*
此酒家与身后的高阁相连，穿过一个空中栈桥就能到达更高处。
肖信牵着小元，顾云舟跟在二人身后，周围星光、火光将夜色吞没。光亮照人，几乎与白日无差。
“此番景象，恐怕除了长安城以外，无法能在人间任何一处领略到了。”肖信穿梭在人流之间，周遭各派云集，实乃藏龙卧虎之地。
皇城久负盛名，即便天下人对此地褒贬不一，但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它矗立在“风暴”中心的地位。
未曾来过的人忌惮也向往，来到这里的人，大多只想长久地留下享受繁华，以满足心中的贪欲。
而肖信却发现自己对待此事几乎毫无波澜。即使他正站在高楼之上，仰望苍穹，有紫薇星守护，北斗星引路。就算是没有星月的夜晚，也有万千天灯。
长安城的夜，好似从未寂寞。烛火香油、灯笼烟花，只要仙家想要的，他们玩闹到何种境地都不为过。
亦如当下，高楼上聚满了人，登高望远，整个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。除了集市关闭外，城中的一切还似白天一样，还是那样辉煌灿烂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众人还未尽兴。
肖信转身想离开，一天的奔波劳碌让他身心俱疲。
正当他要唤小元，带她离开此地的时候，天空中忽然炸出一声巨响！声势过于浩大，引得街上、楼上的人纷纷抬头去看。
他们三人也不例外，都下意识地扬起头。只见，夜空中先是有几个红色的小点慢慢闪烁。没过多久，它们开始向某一个方向聚拢。
长安城陷入一片死寂，所有妖魔鬼怪俱停止了乱舞，静静地望向天空。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心里不禁猜测是不是哪一派耍出的花样。
这次的火光比方才的都要持久，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施法维持的。
看客们心中只怕思绪万千，但是尤应能感受到此良夜之下的不祥之兆。可是即便如此，无一人逃离。自诩所谓的地上神仙，总要有点来头和能力，临阵脱逃，太掉价。
斯时，那些光亮已经在夜空中形成了一条小龙的形状，并且还在不断聚拢。
寂静的夜，给长安城蒙上了一块可怖的面纱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，众生皆在等待那道惊雷的到来。
肖信身边一个不知何派的剑宗已经慢慢拔出了剑，见此，他压低了嗓子问道：“兄台，这是什么情况？”
那人紧盯着天空，看着那逐渐庞大起来的“火龙”，眼神凛冽地摇了摇头，回道：“从未在皇城中看到此番场景，不知是哪个世家大族弄的把戏，还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闯进来了。”
‘不干净’的东西，是指什么？
肖信心中犹疑，但是却未问出口。
不知怎的，他心中也生出一阵惶恐，不是因为怕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，而是如今身边带着个小女孩子，要护着她不受伤，又要作法打仗的话，实在是不容易。
奈何时间它不等人。
眼看着那东西已经放大了几十倍，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就从小龙变成了一条参天巨龙！终于，有人开始按耐不住躁动的心，蠢蠢欲动着向那东西下方移动。
就在此时，一声凄惨的叫喊彻底击碎了这良夜！
一个高台上站着的人，看样子像是被谁抹了脖子，鲜血还在喷涌着的同时，竟从高阁上直直地跌了下去。转瞬间摔在地上，变成一滩肉泥，紧接就变幻化为一堆白骨，血肉不存。
这下彻底乱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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